【夜机】02
去停车场拿车的路上毕男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问她下班没，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主要是提醒她不用去接夕夕了，她已经在去接的路上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告诉毕男她的母亲今天心情不错，她猜是因为刚和大姨二姨舅舅们见过面，难免愉快。尽管平日里小吵小闹也不少，但各自心里都还是记挂着大家的，隔一段日子不见反倒不习惯。挂了电话，她把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像是小时候把夕夕放进婴儿座椅里一样谨慎，因为里面装着她刚才从刘长健那拿来的玻璃瓶，里边是一粒一粒的巧克力，据说是手工制作的，并指明送给夕夕，她怕弄碎了。毕男记不得这是刘长健第几次送给夕夕所谓“顺便买的”的礼物了，但就是没有送给过她什么，一次也没有。她有时候会想，到底该说他是愚笨还是说他聪明，要追一个人怎么能坚持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进入主题，甚至一点想要进攻的迹象都未向她透露，可他又知道从小女孩那找到切入口，多懂啊，一个善良优秀的叔叔要对一个小朋友表达好意，做妈妈的好像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就算是找得到借口拒绝一次两次，也难以抵挡源源不断的善意。一种平静甚至带着些温存的关系就这么被维持了下去，刘长健还是显得不着急，毕男也并无心思去细究，她想，只要不来打破如今自己和夕夕的平静生活，其他的，她是真的不怎么在乎。
车子驶向高架，背后的机场大楼越来越远，被隐约已经开始铺开的夕阳取代，时候还未到，因此并不浓郁，像是从天空的最低处渐次镀上一层褪了色的金黄。毕男趁塞车的间隙多看了几眼，她已经不再那么迫切地想要拿出手机来拍照留念了，现在觉得意义并不大，照片不仅不能还原，能承载的东西更是有限，她更愿意踏踏实实多看上那么一会儿。江寒的电话精准地切断了车里的音乐，前面的车子挪动了起来，毕男一边缓缓踩着油门，一边按了接通。
“你今晚回家吗？”江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地下工作者在传递情报。
“回，已经在路上了，找我干嘛？”
“听我妈说，他们昨天商量着要给你介绍个人。”江寒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毕男猜想她此刻正躲在家里的阳台上躲着大姨为她通风报信。
“又来？他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啊。”毕男朝着前面的挡风玻璃露出苦笑，没有责怪长辈们的意思，她不过是觉得没有必要。“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暂时不考虑婚姻问题了。”毕男真的怀疑老人们是不是从来就把孩子们的话当耳边风。
“我妈说是个什么银行的领导，比宋宥条件还好，他们好像很满意，连小舅都觉得可以见面看看。”她们的小舅一直引以为豪当年为江寒把关选择了现在的老公，也就是毕男的表姐夫。夫妻和谐儿子乖巧相安无事十年有余，放到毕男身上，大概他还是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吧。
“你的意思是我该去？”毕男轻轻地问，因为并未放在心头所以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
“要是想让你去，我还在这跟你打小报告？”毕男仿佛已经隔着耳机收到了她的白眼。
“那不就结了，我妈那我能对付，挂了吧，小心大姨骂你。”
“有空过来给夕夕拿绘本，我都给装好了。”
“好。”
音乐重新被唤醒，蔡健雅慵懒自在的嗓音在轻巧的旋律里荡开，和窗外快速倒退的晚霞共舞起来，毕男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跟着节奏以很小的力度敲打着，它一定也感觉到了，关于又一次被莫名其妙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这件事，显然没有真的困扰到它的主人，因为其实对她来说，不见行，见也行，见与不见都只是一个动作而已，她自觉她比以前更难撼动了。在车流里继续朝着家的方向穿梭，像是在一条满是陌生人的泳道里前行，纵使拥挤，但也还是觉得这样暂时的隔绝是快乐的。
待她打开家门的时候，夕夕对着一勺鸡汤面条正在吸溜，奶黄色的居家服是她上礼拜刚入的货，在灯光下衬得她的皮肤很白很亮。
“妈，你别再喂她了，都一年级了。”毕男一边说一边对着小女孩不自觉地挤了挤眉头，当了妈妈之后，这样的小表情实在是难以控制。
外婆坚持贯彻耳旁风原则，继续夹起一束面条放进勺子里，又吹了吹递到孙女的嘴边，得意地看着她张大嘴巴接住了她的爱。
“不喂她自己能吃多少，中午在学校本来就没吃好，晚上再不多吃点，营养怎么跟得上。”外婆一边重复刚刚的动作一边对着毕男抱怨式陈述道，又随口加了一句：“锅里是今天炖的鸡汤，自己去盛，你二姨特意帮我买的土鸡。”
“夕夕，如果你能自己吃不让外婆喂的话，待会我送你一个大礼物。”对于身为巧克力拥趸的女儿来说，刘长健的礼物自然诱惑力足够，说完便脱了外套径直去了厨房洗手盛汤。
小女孩主动接过了外婆手里的筷子，吃得缓慢甚至可以称得上优雅，她回头瞥了眼一向对家常便饭提不起太大兴趣的女儿，大概率也能想象得到中午在学校里的那一餐她的宋夕至小朋友吃得是有多煎熬了。
整顿饭结束，一直到大家都上床睡觉，毕男都没有从妈妈那里直接收到关于那位银行领导的讯息，连介绍一个朋友这样的字眼都没有听到，只是问她下下个礼拜六有没有时间，大姨父过六十岁生日，请大家一起去热闹热闹。毕男点头说好，她提前去申请调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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